江疏影+杨采钰：看向远方，看向自己

今年距离《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上映刚好十年。从青涩柔弱的阮莞出发，江疏影磨炼演技的历程像是一个不断蓄能的过程。近年来，她主演的许多聚焦都市职场生活的作品大受欢迎，人们习惯了看到电视荧幕上的她干练、精明、敢说敢做敢当，仿佛是大城市里无数行色匆匆女孩的理想缩影，是“都市丽人”一词的化身。

演员的生活节奏与上班族截然不同，让人不禁好奇江疏影如何精准把握和诠释这类人物。“我觉得还是要根据不同的角色、剧本、剧情去找一些文字和影像资料，分析这个角色的性格以及生活环境，让自己有一个情景沉浸在故事里。拿现代戏来说，不是说我今天穿几件白领的衣服走在写字楼里就戛然而止了，而是我们要去探讨现在社会和城市中一些困扰我们的问题。我觉得这是很多都市电影或电视剧应该努力去靠近和传递的东西。”找机会去观察，甚至体验不同职业日常的工作流程和惯性行为，通过主观和客观的不同视角一同走向角色中心，以此来丰满人物。江疏影说，这样就会很好地找到自己与角色的平衡点。

手握能够深入人心的作品，是一个演员的幸运和底气，但也是一把双刃剑。一个成功的角色带来的可能是在随后很长时间里只能收到角色相似的剧本，这是出于市场规避风险与寻求安全的逻辑。“我其实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但说实话，作为演员来说，有时候还是会比较被动，我能被邀请或者我团队接收到的剧本，类型上多少有点千篇一律，我自己还是希望有一些突破。谍战剧、古装剧、反派角色啊等等，总之希望接到内心更有张力、挑战更大一点的角色。”在被问到是否担心作为一个演员被标签化时，江疏影淡然地说：“有印象、有标签不好吗？我觉得这种印象是因为饰演了比较多这类角色之后观众给予的，我没有很在乎形成某种特定的印象，但我会想要通过演其他类型的作品再去添加一些其他的印象，会想要给‘江疏影’的身上贴一些不同的标签。”

这次VOGUEfilm的导演麦子将江疏影已有的荧幕形象“借用”过来，甚至将她身上独特的气质转化为创作的催化剂。麦子说，通过这次拍摄，她真切地感受到演员赋予剧本的全新意义的“超能力”，“当时想让江疏影来演解说者，就是想让她给角色赋能。短片只有几分钟的呈现，演员只能很短暂地去表演一些碎片化的生活片段，但人物的背景是可以通过演员带出来的。比如，在这个故事里，很多电影解说员其实都是志愿者，他们日常生活中都会有自己的工作和社交。我很喜欢江疏影自带的故事感，她在过往的作品中塑造过许多富有都市感的职场角色，给观众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她以解说员这个身份出现时，我们就会想象她也许在其他时间是一个都市白领。演员给观众留下的人物画像和气质，很自然地成为了这个新角色隐藏的信息点。”

短片的拍摄时间和流程十分紧张，不像电影或电视剧可以在前期就进行细致充分的打磨，演员们需要在过程中继续调整与思索。在休息室待机的江疏影看起来有一些疲惫，但手中握着剧本仍然没有松懈，回顾这两天马不停蹄的拍摄，她说：“虽然是短片作品，但是读完剧本，会有一种看了文艺片的感觉。我觉得好多片段都让人印象挺深刻的，比如我帮采钰涂口红呀，骑自行车载她呀，这是我第一次骑车带人。”

第一场戏，两位女孩第一次坐下来聊天，工作人员担心她们刚到现场还没磨合过，会不会有点生疏？而这恰恰是麦子希望呈现的氛围，“人与人之间很快速地建立一个相互信任、帮助、怀有善意的关系，本来就只会在相对年轻的时候发生。那么快有冲动地去认识一个人、对另一人产生好奇并付诸行动，是一件非常二十岁的事情。当我们达到一定年龄和阅历时，心理建立的防御机制使得关系的建立往往是漫长的。所以，我希望两位演员在表演中暗藏一种疏离感。”不知道如何回应一个陌生人突然对自己的关心，是熟龄的人会有的反应，会给观众带来最直接的共情。江疏影表演的细节很顺利地消解了最早剧本里的 “低龄少女感”，过渡到了导演想要描绘的更复杂深沉的年龄层。成熟的演员对剧本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和客观，她也许不了解这个故事的创作背景，但她能更直接地从故事文本本身去理解人物的动机和动线。

江疏影在读这个剧本时的第一直觉，可以概括为“Girls Help Girls”——“讲解员注意到视障者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解说没有产生共鸣，所以对视障者的世界开始感到好奇。在这个过程当中，解说员成为了视障者的‘眼睛’，视障者也让解说员‘看见’了自己内心的世界。互相给予力量，互相帮助。这让我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我小时候比较要强，不太会主动寻求或者接受别人的帮助，长大以后慢慢开始接受自己某一些方面的无力，也愿意去接受帮助，就像解说员一样。我觉得这是种成长和收获吧。”

在女性与自己之间、女性与女性之间、女性与外界社会之间，都存在着相互作用的张力。新世代都市女性自我构建中的多面性、两个独立个体之间关系的建立和维持是多方力量博弈的结果，由许多对立亦统一的元素构成，让人难以揣测却又微妙美丽。女性角色之间的相互竞争和相互支持，是江疏影作为演员深谙于心的表演主题，她平衡着、探索着不同角色之间不断变化的力场，给出自然的情绪反应，“我觉得虽然每部剧所讨论的主题并不相同，但女性角色们彼此扶助、共同成长的核心是不变的。所谓不断变换的关系张力，来自女性之间流露出的真情实感。相比女性和男性之间天然存在的隔阂，女性之间更能够感同身受，这种真挚的感情是能够感染到更多人的。”

今年年初，由程耳导演的电影《无名》上映，在上海土生土长的江疏影在其中用家乡话饰演了一名为爱献身的情报人员。如何一边呈现高压环境下如履薄冰的克制，一边让观众觉察到平寂的水面下汹涌澎湃的感情，是大银幕这次给到江疏影的挑战。银幕上每个表情、肢体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江疏影展现出了自己对角色稳固的把控。随着作为女演员的身份属性不断成熟，她对表演的理解和认知也随着体验、创作不断变得深厚。一个女演员来到生活与事业的新阶段，有阅历与沉淀，依然饱含生命力以及去创作的冲动，令人欣喜。“对我来说真是在走一步看一步。二十多岁的时候，我面对年龄的增长会没有安全感，甚至会焦虑。但真到了如今30+的年龄，我更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经历过了生活的磨砺，比刚进入社会时不管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要成熟太多了，让我在看待同一件事情上有了不同的想法，也会让自己的表演层次和深度都有一定的提升。我觉得对女演员来讲，不管是职业上生活上都是越来越好的‘黄金期’。”江疏影说，她为大家高兴也为自己高兴，“蛮好的”，简单三个字，一切已了然。

如果在社交媒体上搜杨采钰的名字，你会发现关于她的一切都被细致入微地观察和分析着：女孩们热衷于研究和复刻她的“法式穿搭”、“港风妆容”、她的Vintage配饰和她头发蓬松的曲线。杨采钰代表了当下女孩们最想拥有的一类风格形象。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需要用哪个色号的口红、拍哪种角度的姿势，但当我们看到她记录、分享的在热带海岛的度假场景，宅在家里插的花和画的油画，感觉是那么地生动，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之间。就连杨采钰本人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我也不能很准确地说出这种感觉是哪儿来的，但我觉得可能有一个共通性，就是没有特别想要去向大家展示或证明‘我是谁，我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是滑雪还是画画，在社交媒体上的分享永远都有褒贬不一的评价，但是没关系，我愿意分享我的生活，让大家看到真实的我。”她全盘接受自己，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无论是每一个好或不好状态下的自己。这种接受而不拧巴的状态反倒让人觉得鲜活，是专注于当下的。

与这份生活中的松弛和慵懒截然不同的，是她工作上的严谨认真。此次拍摄VOGUEfilm《看见》，杨采钰在自己的演艺生涯里第一次挑战了视障者的角色。短片的拍摄周期十分紧张，不像电影与电视剧有长达数月的筹备时间让演员充分进入角色。当被问到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演绎视障者的精髓，导演麦子和杨采钰同时提到了阿尔·帕西诺主演的经典作品《闻香识女人》。麦子导演聊道：“其实对于阿尔·帕西诺的表演，别人无法很快速地分辨出他演的是一个视障者。因为他已经非常了解黑暗后的世界，他会在自己熟悉的场合尽可能地表现得像一个普通人。我觉得这可能是所有生理不够健全的人努力想要融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步。采钰很快速地就理解了。我想强调的是，我们不必太刻意去捕捉视障者的神态，因为视障者是各异的，他们也会努力地想表现自己与普通人之间的外在差异其实没有那么大。”而杨采钰不仅研习了这部影片里的表演，还提前通过专业视频学习盲棍的使用、盲文书的阅读方式等等，甚至提早跟麦子要到了盲杖，想在酒店预习一下。责任心让导演与演员之间快速建立了信任，对于日程紧张的拍摄来说，这是推动一切快速运转的根基。

短短几天时间里，杨采钰不断练习，在拍摄时已经能熟练使用盲杖，并通过这一实体道具更直接彻底地体验到视障者群体日常生活的困难。“演久了会发现，你的表情都会不一样，因为你的眼神是不聚焦的，更多地是靠耳朵听别人说话。一般我们演对手戏时，双方的眼神交流是很重要的，但这次我相当于不能有眼神交流，需要依靠其他的感官去表演，比如耳朵偏向哪一侧，如何用微表情和细微的肢体语言表现内心的困惑等等。这是我第一次完全抛下用眼睛去表演。两天下来，我自然而然就会失焦，哪怕在休息的时间，我都尽量把眼睛的使用降到最低，感觉一整天好像都没看清过。”

强烈的感官共情也指引了杨采钰对于人物个性与心理的理解。和麦子导演一样，在杨采钰心里，视障者的角色其实并非处于弱势，“如果从生理角度来讲也许是偏弱势的，但我觉得她的内心有一股劲儿在，是一种内心的坚忍或者是对自我的要求。为什么看不见了还是要去电影院？这说明她对这个社会、生活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是非常饱满的，同样不幸的人或许更多地会选择待在家里，或等待别人的照顾。但这个角色没有，她依然让自己活得很丰富，非常独立。”杨采钰笃定地说道。这份对角色的深刻理解，甚至延伸到了她对视障者这一特殊群体在社会中所经历的不便与公共设施不足的反思。“这次拍摄有一个我过马路的场景，我突然意识到虽然很多城市的人行道上都有盲道，但到了红绿灯的部分专门给视障者设置的按钮提示声还没有普及开。正因为扮演这个角色，我细想想平时在生活中好像并不会很常见到视障者独自出行。当我真的设身处地以一个盲人的角度去看世界，我能体会到那么多习以为常的事都变成了巨大的挑战和不便。”通过这样一部短片，能让更多人看到残障人士的需求，能为他们去呼吁公共设施改进和完善的必要性，哪怕只是初步产生这样的意识和念头，也是好的。这是杨采钰希望通过这部作品传达的。

作为一个一直对剧本和角色有着高度敏感和自我意识的演员，与之相随的是某种程度上的挑剔。众人常说“爱惜羽毛”，这一点在杨采钰身上的确是有体现的。她大方地坦承自己“肯定不是最忙碌的演员”，在不断进组和作品开播的无缝衔接被视为一个演员成功与否的当下，杨采钰有自己的考量，“同样类型的角色我不想重复演太多遍，还有太多真实生活中的人的故事值得去剖析，比如说这次短片中的视障者。”她追了最近几部大火的剧：《狂飙》《黑暗荣耀》《怒呛人生》等，发现现在的观众反而喜欢看不是那么完美的人，“他们可能以世俗标准看来不是完美的，甚至是个坏人，但为什么大家喜欢他？因为人物有血有肉。真实的人性是非常复杂的。再好的人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点的私心、没有任何缺陷吗？我相信每个演员都想要去演绎复杂的人物，表面光鲜亮丽、内心很邪恶的强烈反差对于演员来说有很大的可以去挖掘和发展的空间。”

于是在看到40+、50+、60+的女演员在国际舞台上通过复杂多面的女性角色大放异彩时，杨采钰一边为观众看到了更多更好的作品和那些打破年龄焦虑的女演员们的成功感到由衷的高兴，一边也深知演员永远面对着有限的选择，永远处于这个天平上被动的位置。对此，杨采钰有一套关于如何在工作与生活中自洽的哲学，“我觉得工作上一切的结果都是所有因缘的结果，有一部分你是可以自己控制的，但总有很多部分，甚至是一大部分是自己无法控制的。这就是我的人生态度，不管做什么，可能过程更重要一些。如果你过分在意结果，对自身的心理与健康都不是很有帮助。在生活中我会绝对掌握自己的主动权，去享受生活和自己的爱好。”也许这才是她身上如此特别的松弛感的根本来源。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在离开点赞、关注和分享的时候，杨采钰依然在按照自己的节奏享受内心充盈的过程。

与VOGUEfilm再合作，这几年、这几次下来，你觉得自己的拍摄风格和手法有了什么样的成长和改变？有什么样的感受与心得？

这次是与VOGUEfilm的第三次合作，也是因为再次拍摄VOGUEfilm，我回看了之前两次自己的作品。一般来说我很少回看自己之前拍的东西，因为总会觉得作品里有很多不甘和后悔，会有那种想掐自己大腿的时刻。

这次回望依然是这样，但也惊然发现，自己好像成熟了一点。我会看到那些完成度欠佳的部分，想出新的解决方案，并从当时那种有勇无谋的拍摄状态里摄取能量。这对我来说很宝贵。我感谢那些时刻，也感谢VOGUEfilm见证了我的成长。三次合作下来，我觉得最大的变化是从最初更倾向于画面创作，到现在成长为剧情的创作。这次的短片《看见》在剧情还有人物关系上比之前都丰富了许多。最初对VOGUEfilm的理解更多是关于时尚短片的创作，会画面先行，而现在我们发现时尚短片也有许多探索剧情的空间，所以会更专注于剧情创作以及自我想表达的讯息。

我也特别感谢这次能给我这样的创作空间，让我去构思一个特殊的叙事角度进行尝试。另外，也感谢我的同事，为了这次拍摄预约了心目影院（北京一家视障者影院）的观影学习，并收到了颁发给我们的助盲体验证书。

跟我们说说《看见》这个故事的创作缘起吧。为什么会选择“视障者”和“讲解员”这两个身份来建立两个角色之间的联系？

以视障者电影解说员为核心的这个故事，灵感来源是我去年与许多国内专注于小众公益事业的人接触的经历。我认识和了解到在国内有“电影视障者解说员”这个职业，然后也认识了几位真实的女性解说员，她们都是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也了解到她们准备一场电影解说的工作并不容易。她们需要做非常多的功课，需要一次一次像演员试镜一样地试戏给视障者听，通过层层考核才可以真正上岗。我觉得这个身份和故事都很有意思，也是一个很难从影像画面上去呈现的挑战。故事设定也是从最初围绕着“视障者”一个主角，发展成了“视障者+解说员”的二人关系，一点一滴地构架起来。

我也是通过这次拍摄才知道视障者看到的不是黑色，而是虚无。他们没有视觉这个感官，所以不会感觉到自己看到了黑色。我们最初对于视障女孩的设定也探讨过色弱、视觉衰退等，最后还是决定如果想要更多地涵盖这个群体的话，最好是模糊处理。所以我们在短片中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人物是因为什么事件导致的视力障碍。因为在创作过程中越来越了解视障者，我们便选择了越来越收敛地去表达。

剧本里对两个女性的互动描绘很细致入微，你在构思剧本时有哪些精心设计的细节？

其实在我们熟悉的影视作品里，两位女性被设定为一个剧情走向，大部分都是职场、情感中的一个互助关系，这样的作品非常多，所以观众接受度也很高，但会使得创作者很难跳脱这种固定模式。我当时想到，视障者解说员和视障者观众这两个身份、职业的属性使得她们的“萍水相逢”成为一个非常规事件。我想给大家带来一些超越我们熟悉的日常题材的作品。

这个剧本的另一个非常规性在于，我们其实变换了弱势与强势的人物既定关系。传统意义上，或者在人们自然而然的假设中，可能电影解说员是能量更强、更“健全”、提供帮助的人，而视障者观众是需要被帮助的人。但在这个故事里是反过来的，解说员其实是被视障者帮助了。因为当你尝试解说任何一个东西，都会不可避免地掺杂个人情感在其中。所以解说员想要了解视障者的视角，需要另一个人告诉她讲解画面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否存在真正的客观？如何平衡主观与客观视角？这些都是视障者可以帮助她解答的问题。

在实际拍摄中，两位主演江疏影和杨采钰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之前对两位演员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屏幕，通过这次拍摄真切感受到演员会赋予剧本新的意义，因为她们的理解是更加客观的，会直接从剧本文本本身去理解人物动机和动线。我很喜欢江疏影自带的故事感，她在过往的作品中塑造过许多富有“都市感”的职场角色，她给观众留下的人物画像和气质，很自然地成为了这个新角色隐藏的信息点；杨采钰这次饰演视障女孩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所以在我们提前沟通的过程中，我有给她发参考的电影，是关于表演视障者非常经典的阿尔·帕斯诺主演的《闻香识女人》。她很快速地就理解了，还跟我要了盲杖去提早预习。

本次短片中“视障者”角色的设定也突出除视觉外其他感官系统的敏锐，通过影像来视觉化听觉、触觉、嗅觉等是一个挑战。你如何通过自己的镜头语言来传递这些讯息？

短片的拍摄时间非常紧张，也做了一定的妥协。最初“戏中戏”的构思一直延展到戏外两位女性的关系，但最后不得不做出取舍，我们选择更加着重描述两个女性的关系，“戏中戏”就变成了一个打配合的辅助。其次视觉化上，我们也做了视角上的特殊设计，比如将其中一场戏改为一个客观视角与主观视角相互掺杂的剪辑。我们的设计是靠解说员来口头讲述她们俩正在做什么，然后画面随之配合。这个设计的灵感也是来自于我对电影解说员的观察。

我们只能了解我们作为正常人是如何看电影的，但我很好奇视障者是如何去理解电影里面的行为、动作、剧情。视障者在观赏电影的时候，只能听到台词和一些环境音。我观察下来发现，电影解说员要对自己解说的脚本极为熟悉，记清楚所有人物在每一分每一秒的行为，才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刻要说些什么，自己的解说也不能叠加在人物对白之上。其实这也是电影的另外一种进行方式，非常具有参考意义，也给了我很多启发。

你曾经也是一位在舞台上、镜头前的表演者，当现在你的工作重心放在镜头后时，那段曾经的经历会带给你不同的感知和视角吗？是否因此你更能与演员们共情？

我觉得这可能跟我的工作经历无关，而跟我是女性很有关系。拍摄过程中有一个细节，不是与我们的两位演员相关，而是我们的光替，两位非常年轻的女孩。其中一个女孩可能工作经验不是特别多，那天穿了一条非常短的开衩裙来，我们要试光的那场戏需要她们俩躺在草坪上，她躺下的时候，我观察到她迟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去帮她，我的执行导演——也是一个女孩——就马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盖在腿上。我当时就觉得这是女生共有的一种共情能力，也是以女性为主导的拍摄创作班底在工作中的一种默契，仿佛我们都有一种特异功能，不用多说什么就能感知到彼此的情绪和想法。

你一直是一位十分关注性别议题的创作者。女性群像近年来是市场上备受关注的影视题材，同时女演员、女导演在国际上取得的成就也在不断打破人们对性别、年龄的刻板印象，观众也在不断呼吁能有更复杂多面的女性角色。作为导演，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希望自己做出怎样的表达？

我认为所有的女性角色，包括观众的接受度，现在正处于一个逐渐开阔的过程之中。我想到我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关于这个讨论的一句话——“我明白了看向远方的意义”。我们为什么要关注、支持女性创作者在国际舞台上取得成就？因为看向远方，就是看向你自己，因为你是这个群体里面不可分割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