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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 艺术

Art Club | 女性艺术家正在关注什么?

五位艺术家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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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GUE

创作者的魅力来自其“思考的能力”,不带性别或身份特征的限制。艺术家们在具体生活里,感受社会及个体的切实变化——童年的家庭关系,身心的病痛,自己骨骼的生长,社交媒体上图片的欺骗性等,然后将这些洞察带入到创作。

市场持续叫好,对女性创作者而言,这是最好也最坏的时代,诱惑与机遇并驾。作家波伏娃认为女性的困境根源上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走的斜坡。”在创作行为与个人公众形象、商业价值直接勾连的数字时代,聪明的女性艺术家不得不更加谨慎、清醒,既不迎合和加强刻板的性别特质——并非只描绘植物、两性关系、梦、情绪等刻板化命题。同时,也不刻意地隐藏性别特质。稳定的内核,以及相差各异的成长经历给予了她们独立的判断能力——这样的艺术家们在关注些什么议题?

本次Art Club邀请了五位多元文化背景的艺术家Marina Adams、张萌、Alina Chaiderov、姚清妹、李维伊,她们刚刚在中国进行了个人展览,五个人就近期创作中的关注点,进行了自述。从能量场域、生命与死亡、对自我存在的认知、到身体、图像,艺术家们作为作者,各自撰写了一段想法。

玛丽娜·亚当斯(Marina Adams)


正在Longlati经纬艺术中心举办亚洲首场机构个展“在我记忆的花园”(In the Garden of My Memory)的玛丽娜·亚当斯毕业于费城天普大学的泰勒艺术学院和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她是古根海姆约翰·西蒙斯纪念奖金(2016年)和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授予的绘画荣誉勋章大奖(2018年)的获得者。亚当斯的作品已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德克萨斯州沃斯堡现代艺术博物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上海Longlati基金会收藏。

玛丽娜·亚当斯,《何事扰梦时II》,2022年

亚麻布上丙烯,228.6 x 177.8厘米

由艺术家及厉蔚阁惠允

从能量的角度切入,将整个世界视为一个能量场,这种有趣的探索方式非常吸引我,并且时刻影响着我对工作的思考:要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如何与之交流。我期望创造极具能量与活力的作品,它们与一直存在的心灵共鸣,和谐统一,形成超越自我的宏大体验。

我的创作之所以能延续统一,来自于创作本身的引领,而自我臆断或凭空构想,延续性由此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件作品引领我去创作另一件作品。版画创作也有助于我更加明确自己的视觉语言,让形式得以简化。以我在longlati经纬艺术中心“在我记忆的花园”(In the Garden of My Memory)展览中展出的蚀刻作品为例,中国卷轴书画与文字为我提供了另一种思考方式。

回顾我的青少年时代,正是大自然(比如山川与树木)蕴含的智慧和力量启发了我的信仰体系,坚定了我的艺术家之路。我始终相信,自己的感知、思想、身体与周边环境都能够融入到创作之中,它们的内在本质让我无需囿于文字赘述。

在我看来,色彩不同于其它任何事物,它具有神秘的特性。当它足够强烈时,便能够承载灵魂。我可以将画作分解,谈论绘画和比例、外观和笔触等等,但色彩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特质。我发现,自己正寻找一些出乎意料的东西;而色彩能够唤醒感官,带我们走出梦游状态。我想,艺术在社会中的作用是打开心灵的大门,让人们畅快地呼吸。呼吸是生命的关键,伟大的艺术拥有长久的气息。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Anne-Marie Albiach的诗句一直挂在我的墙上:

Light will gather

in the awakening

of memory put to death

and in this array of colors.

在慷慨向死

而又重生的记忆中

在这斑斓的色彩中

光终将汇聚

(原英文由艺术家写于2023年9月5日)

张萌


曾就读于德国卡尔斯鲁厄国⽴造型艺术学院;现生活和工作于德国斯图加特和北京。张萌的蜡实验绘画取材于她的梦境、记忆和神话,以及她日常生活中的瞬间和片段。她试图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和潜意识,用日常生活碎片之间的偶然联系来揭示存在的脆弱性。她的绘画成为表达现实、精神世界和视觉图像交汇处的一种途径。2022-2023年张萌受资于德国 Stiftung Kunstfonds 艺术家奖金并曾于2020年在德国 Schloss Plüschow 驻地。

张萌,《我出生于此》,88× 119.5 cm,硫酸纸上⽊炭、⾊粉和蜡,2023

正在北京Tabula Rasa进行的个展“On a Sentimental Moon” 的题目其实演化于“In a Sentimental Mood” 和“Sometimes Sentimental”。“In a Sentimental Mood”是来源于作曲家Duke Ellington的一首爵士歌曲的题目,这首歌曲因为是小时候在录像带里看到和听到的,至今带有强烈的童年印记。“Sometimes Sentimental”是说我自己的某种状态,一种沉浸式的感受状态,忘却时空。月亮是宇宙中一个旁观的漫游的视点。记忆,感受和俯瞰的视角,构成了我最近创作的基调。其中,童年记忆,生活创伤,自我成长,生活中的偶然碎片都是我创作的灵感来源。

死亡这个主题,是我近年来尤为关注的。由于自身生命的起落,对疾病的观察和感受,以及对家庭关系疏密的体察,让我对这个主题越发产生了兴趣。在安全与动荡两极之间的生活正好契合了“游牧”和“异乡人”的身份设定。在迁徙与选择之间,在主动与被动之间,我逐渐习惯于随遇而安,对身份的执着和文化的认同反而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倒是接纳和开放的心更为重要,这或许也使得我的创作趋于更加自由生长的状态。

(艺术家写于2023年10月初)

阿琳娜·查伊德洛夫(Alina Chaiderov)


其作品探索着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之间的关系。她通过雕塑作品中的位移与运动,探讨物质、时间、身体和空间等主题。她细微而脆弱的雕塑和装置作品被置于一个特定的观念传统中,强调一种强有力的物质存在。从自身经历以及自我表征的多面性出发,查伊德洛夫将我们的目光转向一种氛围——一种更广泛的历史、社会和文化背景。

阿琳娜·查伊德洛夫,《存在之核》(局部),2023由阿那亚艺术中心委任制作

摄影:在野照物所;后期:Alessandro Wang

© Alina Chaiderov 阿琳娜·查伊德洛夫

我一直在寻找新的机会,以便更深入探究那些与我们共同的人生阅历和潜意识里的玄妙之处产生共鸣的深层次问题。我的首要关注点往往是对存在的探询,我发现,自己从个人经历当中汲取灵感,循序渐进地解开了一些深刻的奥秘,而这些奥秘又定义了存在本身。这一过程引导我对存在的本质、为生命旅程提供能量的目的,以及支撑我们存在的复杂谜团进行深入思考。在这个瞬息万变、令人无法把控的时代,这些问题的意义尤为深远。

在我的工作领域内,我将记忆作为一种引发共鸣的基本原材料。我的实际生活体验就像一道道入口,通往被遗忘的知识的大门。这是一次时光倒流之旅,同时也让我对此时此地抒发所思所感。这是一次对我们内心集体记忆的探索,也是一次对重新思考的鼓励,鼓励我们重新思考那些影响我们现实认知的边界。我的作品看得见、摸得着,具有实践意义,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日常材料,让我有机会探索时间和空间的各种复杂维度。

不过,在我深入研究自己的创作过程时,我发现,自己对当今社会的人类状况既深感忧虑,又充满好奇。我们无法对每天在我们身边涌现的大量信息视而不见。对这些信息的操纵和传播制造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环境,在这里,真相通常被源源不断的数据洪流所淹没。同样令人烦恼的是,我们发现,外部力量可以对个人和集体的记忆产生重大影响,重塑我们对现实的认知。

在我的艺术生涯中,我致力于正视和质疑时间的线性概念及其限制。我渴望通过审视自己的内心来探索宇宙的浩瀚。我被古往今来迷惑众生的深刻问题所吸引,通过我的作品,我希望穿越弥漫在我们现代生活中的杂乱噪音,深入探究时间和空间的构造。这是一声呼唤,它让我们重新发现真实的自我、反躬自省,并由此开始共同寻求对人类更深入的理解。

(原英文由艺术家写于2023年10月9日)

姚清妹


毕业于阿尔松国立高等艺术学院,获得法国国家造型美术硕士学位;2014年获得法国第59届蒙鲁日沙龙(Salonde Montrouge)评审团特奖;2022年获得了及亚洲文化协会的纽约驻留奖助以及法国巴黎大区AIC个人艺术项目基金。她的影像和装置作品被巴黎市当代艺术基金会、马赛市文化事务总局、广东美术馆,北京泰康美术馆和旧金山卡蒂斯特艺术基金会等公共和私人基金会收藏。

姚清妹,《房间 (3)观》,2022-2023年,单频道视频、彩色有声,15分37秒,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我的创作,从媒介上来说主要还是围绕以行为表演(perfomance)为核心的影像创作展开的。在影像作品中的我制作的物件,装置,也仍然跟表演、身体相关。人是被社会规则,或者说被所处现实的符号浸染的。身体是受过训练的,有痕迹的,这些痕迹是有作用力的。比如专业芭蕾舞演员、歌剧演员,通过高强度训练而拥有一些专业技能的人,在表演时,身体和声音在一种肌肉紧张状态,那在什么情况下,能够变得松弛呢?这是我在创作中时常感兴趣和考量的问题。在不断重复直至疲惫或者创造一些具体情境让身体在某一瞬间能够丧失掉被规训的那一部分,回归到自然、随意、柔软的状态——这是我想观察的一种溢出框架的反差。

一开始我自己作为表演者表演。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能更好地理解身体是如何被塑造起来的,以及自身的一些限制。在“跳吧,跳吧,布鲁斯玲”这件作品的创作中,我发现自己更容易去做一些体操式的笔直动作,这跟我们从小做广播体操是关联的。先前我没有任何舞蹈训练,所以在布鲁斯玲企图表演一些优雅优美的芭蕾舞蹈体态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既滑稽又沉重,这是很有意思的一点。

这些年我逐渐开始和很多不同领域擅长不同身体技能的舞者和演员合作。我在西岸美术馆的个展“鼹鼠”展出的影像作品“房间”中邀请了五位舞者,引导他们在一个标准化的酒店房间中去探索封闭空间的不同细节。这些细节虽然初始于我在2021年隔离期间对酒店房间内部陈设个人的观察和感受,但作品最终从每位合作者身体的即兴反馈里找到了他们之间能够共情的身体经验。而这些舞者的身体本身的灵动和自由恰恰冲破了物理设限的空间和人们的固有成见。

其中的“房间:肉”这是一个影像装置作品。观众仅仅只能透过一条敞开的房门隙缝窥探到一个破败的白色卫生间以及这个卫生间的镜中反射的半截液晶屏影像。在镜面反射的影像里,一名半裸体的年长女性在酒店卫生间内不断揉搓着自己皮肤的褶皱。我选择了这位舞者也恰恰因为人们鲜少在现实或者影像中去正视一位年长的女性的裸体及其身体张力。她在镜中长时间自我凝视, 并不断伸展身体来凸显出她的胸骨肩胛骨肋骨和脊椎骨。这些凸出的骨骼似乎要冲出包裹它们的皮肤,挣脱这个包裹她肉身的最后的边界,令这一表演更贴近一种肉体的生糙感和生命力,即有一种殉道者的姿态又有一丝亵渎的意味。

(艺术家写于2023年10月16日)

李维伊


其先后在同济大学建筑学院(BA)、耶鲁大学艺术学院(MFA)和皇家艺术学院(Ph.D)完成了一系列与设计相关的项目与研究。她的许多作品都来源于对数十年的设计师和图像制造者生涯的反思,例如图像制造产业中的种种残酷,以图像为媒介的沟通中的效率与延迟,以及这样一个问题:在一个被愈发相似的数码图像工具和建造工具统治下的世界里,作为创造者的我们还如何去创作?

李维伊个展《险作》展览图片

照片致谢西海美术馆

前几个月我都在筹备自己在青岛西海美术馆的个展《险作》,这个展览关于人对图像的制造、窜改以及操控。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感到着迷与恐惧的事情。这个遍布图像的时代,我们身处其中,有些过于如鱼得水。但这种自如的背后是什么?我们和图像的关系是什么?想想看,当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一个脸超美、身材超好的女生,我们的第一反应可能不是「她好漂亮」,而是「她P图了」。

承认吧,我们已经不相信图像了。因为太容易了,手机软件让图片处理这件事情变得没有门槛了。就好像博尔赫斯说的:「一个作家几乎不相信词语。」当我们可以随便操控和摆弄图像,它们就变得可疑起来。苏珊·桑塔格所说的那个照片作为证据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而这种对于图像的习惯性操纵最后又导致了什么?在一则报道中我读到,整形医师常常遇到这样一种情况:女生要求他们,依据她们美颜后的照片来进行手术。另一个与此类似的例子是一个网络流行词汇:「建模脸」。我们已经来到了这样一个时代,是真实的世界去模仿图像,而不是图像模仿真实。

(艺术家写于2023年9月6日)

编辑:Maya MA

设计: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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