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女子排球运动员张常宁来说，高手如云的赛场与漫长的人生征程并无不同，顺风球推攻，逆风球反击，无论如何，她绝不轻言放弃。 在赛场上，张常宁的发球、进攻和拦网表现出色，一度在主攻、接应的位置自如互换，成为世界级运动竞技场上不可或缺的存在。这个中国女排历史上首位年龄不满二十岁便拿下世界冠军的主攻手，在里约奥运会与东道主巴西女排的背水一战中，让球迷记住了中国女排钢铁般永不言败的意志、获胜的荣耀与她攻防两端的机敏;四年前，张常宁卫冕职业生涯的第三个世界冠军头衔，往昔的战绩引人瞩目。说起过去近二十年所专注的排球运动，张常宁无法简单地用热爱来描述，那种糅杂责任的浓郁情感，她更愿意视之为“职业”。 “一个运动员在场上，所有的底气源自于她的训练”“你的上限有多高，取决于你的基本功有多扎实。当你想建一幢高楼的时候，地基一定要打得牢固”......职业球员张常宁将打排球的感触娓娓道来。而她最为珍视的经验是，影响了几代国人的女排精神之于自己的作用力，她说：“我始终认为女排精神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是，只要有1%的希望，就要付出100%的努力。我从小到大的行事风格都是凡事不会轻言放弃，尽量付出努力。虽然努力不一定得到回报，但是，我相信不努力一定不会得到回报。” 你眼中的女排精神是什么? 对团队来说，女排精神从来不是空的口号，它是一种传承精神，是老一辈女排队员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获得“五连冠”的荣耀之后，一代一代传承至今的。我觉得女排精神不仅仅只在辉煌的时候存在，还在于无论女排跌入什么样的低谷，经历了多少挫折、艰难都能永不轻言放弃，有卷土重来、勇攀高峰的精神。 赛场上，你常在主攻与接应的位置切换，不同的位置为你带来了哪些挑战? 主攻和接应的进攻、防守是完全镜面的，它们是相反的。对攻手而言，肯定存在挑战，因为需要把自己习惯的线路、预判完全反转，需要适应时间。并不是每一次主攻和接应的转换都能很成功，如何在心态上调节自己，让自己接受不完美，才能在调整过来之后有更好的发挥。 在高手如云的奥运赛场上，无论进攻、防守或决定线路，往往发生在零点零几秒之间，你认为影响毫厘决定胜负的是什么? 我觉得是积累和临场应变。大家在赛场看到我们做决定可能在零点零几秒之间，实际上，它可能在之前有过无数次训练，身体从而形成了条件反射。比如，我面对某个类型的拦网，会条件反射地拐线路，这些是日积月累的训练带给我的影响。我一直认为竞技运动的魅力在于它充满了不确定性，你的对手不可能千篇一律，他们跟你在赛前研究的状态会有变化，其实这是在考验你临场应变的能力。我们在赛前会做很多研究，假设对手有一个习惯直扑斜的动作，但也许在这场比赛中，对手想到了我们会研究他们，会反其道而行之，诸如此类的事情都需要我们临场应变。 你觉得付出与回报对等吗? 肯定不是对等的。我常常听见一些老教练说：在平常训练里，你练习的100%，在赛场上能发挥60%就不错了。所谓的超水平发挥，是你可以100%把训练当中的水平完全发挥在赛场上。你付出得多，并不一定代表你得到的回报就会多。 无法在赛场上发挥的40%是什么? 剩下的40%是需要你在赛场上临场应变的。我们常说“球是死的，人是活的”，因为对手会有自己的应变，你需要在场上跟对手斗智斗勇。排球是一个抑制与反抑制的过程，如果你抑制对方了，可能会发挥得特别好，甚至你可以提前预判对手的预判。一旦你被抑制了，你可能会方方面面觉得不顺畅，哪怕攻击对方时，也可能会畏手畏脚。排球的抑制与反抑制，并不是说一场球都是如此，它会根据时间流逝，根据当时状态的发挥随时变换。所以，你在赛场上会经常看到连续丢了好几分，这一局结束后，第二局开始时，丢分的一方突然呈上升的趋势，它在场上始终不停地在变化，这也是我认为排球好看的一点。 你在微博上写“经历过2018年的我深知力不从心的感觉”，面对和接受自己的身体在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到从前，对你来说是一件艰难的事吗? 是。2018年那一整年，我没有进行系统性训练，因为我在联赛结束后做了手术，术后需要一个月的完全静养，两个月后我才开始碰球。两个月没有练球让我很心急，想尽快赶上队伍的节奏。当我回到队里，在身体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时，我进行了很多技术上的训练，导致再次受伤，错过了那年的亚运会。大约一个月后的世锦赛上，我戴上了护具“大铁腿子”上场比赛。那时候，我明显感觉力不从心，发现自己跳不起来了，没办法达到过去正常进攻的高度，甚至身体不能像从前那样自如地左右移动，当我防守到了某个角度，腿会被卡住，只能硬摔。事实上，运动员最大的底气是在训练中练得好，你才能在赛场上发挥得好。但我一整年因受伤只能断断续续训练，没有系统性的训练让我在场上觉得心虚。打顺风球的时候，我能顺风顺水打下来，一旦经历逆风球，我的身体实力不足以保障我当时的竞技状态，会觉得力不从心。虽然很想取胜，很想为队伍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但发现自己不行，那种感觉蛮难受的。那一年，我无法排解内心的无力感，只能面对现实。直到2019年，我的膝盖逐渐康复，接受了系统性训练，把所有的比赛打完后，我才有了跟前一年的自己和解的感觉。 你的职业生涯拿的奖项满满，怎么样才觉得够了?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也许因这几年的一些经历，让我觉得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我以前渴望勇攀高峰，现在的我，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更加享受当下，同时快乐地去面对它。我常常跟身边人开玩笑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生活要顺其自然，它会有它的发展，顺着它走，总不会错的。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打排球了，会有遗憾吗? 打排球，从最开始的兴趣爱好慢慢变成了我的职业，我逐渐走上了一条职业运动员的道路。就算以后可能不打排球了，排球也并不会远离我的生活，我不会觉得离开它有很多的遗憾或不舍，因为它不曾远离。 摄影：张家诚 Leslie Zhang 创意指导：Matt McDonald 造型：孙菁 Vivienne Sun 采访/撰文：许璐 编辑/选角：张静 Mia Zhang 制作：王珏 Julie Wang 创意编辑：Vicki Liang 美术置景：Fuwa Fuwa、不完美工作室 执行制作：Fatboy Productions、不完美工作室 化妆：彤彤 发型：王海 微信编辑：Hezi 微信设计：冰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