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感到后悔，因为以前总给人很冷漠的感觉，我就想，是不是要更热情一点，主动去拥抱外面的世界？但后来，我也庆幸给自己留了空间。我怕自己变成一个感情泛滥的人，然后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是一个感情空虚的人。”
张靓颖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出现在拍摄舞台上，包括摄影师、助理、场务在内的一圈人已经等候多时。进入大家视线的她妆容精致，穿着美丽的裙子。她对着镜头摇摆身体，拨着头发，神色还是保持清冷，甚至是忧郁。
这倒也是一种味道和风格。
租来用作此次拍摄的青蓝剧场气氛安静。她不怎么说话，但看上去认真而投入。
在正式坐下来跟她交谈之前，张靓颖的公司副总翟佳告诉我，她平时不交往圈内的朋友，只是最近才交往了几个，但也跟她是“同一卦的”，就是也没有什么其他朋友那种。翟佳已经认识张靓颖近10年，从她在华谊音乐的时期开始。
提到张靓颖这10年来的成长，谈到“成熟”的话题，翟佳想了一下，说，她现在已经不会不高兴就离场走人或离家出走了，不过，其实她还是个小女孩。
张靓颖生于1984年，10年前，“凉粉”们称她作“张英雄”。她在《我是歌手》舞台上告诉大家：“10年前，我们是一种现象；10年后，我们是一种力量。”凉粉们觉得她淡定、从容、大气；在《我是歌手》舞台上，她也常是没有表情，给人胸有成竹之感。
而真实的她，其实是一个受情绪影响很大的小女孩？
“以前面对媒体，有一些不太友好的问题问出来时，她就会不说话了，显得非常防卫；现在我发现她已经能很好地应对了，甚至能把这些问题都化解掉，说的话也开始多起来，愿意跟人交流了。”翟佳继续说着她的变化。
“我们人手一瓶速效救心丸，”当翟佳说起张靓颖在《我是歌手》节目里的选歌决策时，这么来形容他们整个公司的紧张心情，他们无法左右张靓颖的想法。他们的公司叫做少城时代，是张靓颖自立门户开的唱片公司，旗下歌手有王铮亮、梁博等。
你心中很容易浮现出一个公司老板、经营者的形象，然而，这个形象也很快“破灭”了。
张靓颖穿着拍摄用的最后一套裙装，一条华丽的绿色裙子，盘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她开口时声音低沉，感觉到提问的友好后，很快就有了笑容；而在敞开心扉后没有一会儿，她就哭了出来。她哭的原因和问的问题并无关系，而是因为自出现在这个拍摄场地时起，她就一直在压抑自己低落的情绪。
这个瞬间，我和她都释然了。你会发现就像面对着自己的朋友那样，为她的情绪终于可以释放而宽慰。
VOGUE：我们一直好奇艺人是怎么处理个人情绪的？艺人在工作时，常常需要调动情绪，可能跟自己当下真正的情绪相反。比如，一个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如果录制节目时刚好很悲伤该怎么办？
张靓颖：对不起，今天我确实家里有事。我很难掩饰自己的情绪。以前我很愿意跟人去解释，但后来，我发现解释也没有好处。
VOGUE：的确是这样。不过，一个人能一直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情绪，这是件好事。
张靓颖：我曾经感到后悔，因为以前总给人很冷漠的感觉，我就想，是不是要更热情一点，扩大活动范围，主动去拥抱外面的世界？但后来我也庆幸给自己留了空间。
我在想，是不是我的潜意识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想打开自己的情绪。因为如果我经历了很多，所有的从悲天悯人到开心亢奋到生离死别的内容，如果都不节制地经历了，我想过段时间就会很空洞。我怕自己变成一个感情泛滥的人，然后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是一个感情空虚的人。我是这两年才有这样的思考。
“现在歌唱事业上的目标，就是去尝试不同的风格、不同的表达方式、不同的舞台经历，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快乐。我不是经常能感受到自由，但每当我有机会感觉自由，我就很想去抓住它。”
她在这两年，确实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她回到故地——长沙的湖南卫视，眼前的一景一物，触动了许多情绪和回忆。看到很多十年没见的人，大家相互打趣彼此的变化：关于身材、关于发型，也关于性格。
“我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洪涛导演。”她描述这种心情：你很早就认识一个人，但过了很久你才敞开心扉去了解他，所以你像是刚刚才认识他一样。而对张靓颖来说，这是因为她自己状态的改变。
她也发现，原来参加《我是歌手》让她很开心的一点是，可以趁机认识很多的朋友。“原来大家（其他歌手）都那么和善，并且幽默。”
“其实我跟人很容易熟，跟人处在同一个空间里的时候，我会自然打开，但我不会主动走到另外一个空间里。我怕我主动的时候别人不是这样想的。”
现在她开始有了几个“圈中”的朋友，比如王铮亮、许嵩、胡夏、唐嫣、刘亦菲……张靓颖很愉快地数了数近期交到的新朋友们。
在发生这种转变之前，她经历了一段低迷期，长达一年半时间。
“如果你不在轨道上了，你的潜意识就会给你讯号，逼你调整。你会觉得不对劲。”大约是在2012年，她开始觉得沮丧，什么事都不想做。她发现自己并不想赚很多钱。她也不买什么衣服，因为总是需要穿各种演出服，而有的演出服平时可以直接穿。“我不知道怎么花钱，”花钱这件事不能引起她的快感，“所以，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忙？最可怕的就是，忙碌得甚至没时间思考。”
她再次想起，自己只是想快乐地唱歌、唱得快乐而已。因为在2005年一举成名之后，她疯忙了3年，然后经历过一次这种低潮——“那时候行程很满，但心里很空，只是不断去执行，只够机械地想应该做什么，没时间想要做什么。”所以这次她顺其自然，让心底的某个东西自己重新浮现出来。
所以，当细细聊下去，问她“现在在歌唱事业上有什么目标”时，她的回答是：“就是去尝试不同的风格、不同的表达方式、不同的舞台经历，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快乐。”所以，为了收获更多的体验和唱歌机会，她参加了《我是歌手》。
《歌手》这一季第三期，《生如夏花》所歌唱的就是一种释放，以及对释放的向往。“像是一个站在台下的人很羡慕台上的人的掌控、骄傲和自由。唱主歌的时候，我像是在看我自己，而后面释放的部分，我是在感受我自己。”
她在舞台上可以获得纯然忘我的状态，而在台下，她总是希望能把这种状态更多地融入自我，她目前还在为此努力。“我常说我不是经常能感受到自由，但每当我有机会感觉自由，我就很想去抓住它。”
其实她已经在悄然绽放了。《生如夏花》这首歌没有得到观众的肯定，当期排名垫底；但这首歌对她的内心来说，却是一个闪亮的标记：要绽放，不仅是歌喉。
VOGUE：参加《我是歌手》，让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张靓颖：是的。来《歌手》就是想把有限的精力都放在值得的舞台上，《歌手》制作、舞台等等都特别好。另外我想通过它来检验自己在这两年去尝试的一些东西。我会有自我评估，要达到自己的标准。否则台上欢呼声再大，我还是想笑。
VOGUE：登上《我是歌手》距离“超女”出道刚好是10年，你有没有做一些回顾或总结？
张靓颖：还来不及回顾。每天日程都很满，其他活动都推掉了，时间精力全部投入在里面。
“当时自己做唱片公司，就是想要自由吧，这样能坚持自己要的品质，不用受制于人；也能想停下来就停下来，不用考虑别人的预算。我现在希望拥有一个自己的排练场地，可以想唱就唱，因为很多时候想要排练找不到场地！”
《我是歌手》这一季的第二场，黄丽玲唱了一首《输了你，赢了全世界又如何》，古巨基唱了《父亲》，韩红也回忆了自己的奶奶。歌手们似乎沉浸在一种感伤的气氛里。或许他们想唱出的是，无论外表看上去多么光鲜，在舞台上多么夺目，他们心里的“孤单寂寞冷”无法因此改变。
不过，就是这样的相互感染和惺惺相惜，让共聚一堂的他们相互取暖了。
无怪乎陈洁仪虽然被淘汰，但那么动情，她说在这个集体里能迅速找到同类的感觉，而她在别处几乎总是“慢热”的。
这确实是湖南卫视节目组的“魔力”。它让这些明星们裸露出真实而柔软的那一面。
十年前，这家电视台更是制造了一起影响时代的大事件。李宇春、张靓颖，大明星就这样横空出世。“超女”的兴起在内地改变了歌星成名原有的样式，改变了流行乐的生态。当时已经是唱片业进入暗夜的开始，而后来雄踞榜单Top10的，满眼都是选秀歌手。
而对张靓颖来说，一开始是诚惶诚恐，后来则是继续追寻。
她说，刚开始每次登台亮相前，听着主持人的介绍，那一堆的形容词——“海豚公主”、“华语小天后”，她总是想笑。张靓颖说，她知道自己其实是谁。
她说自己只好不断地学习、提高。“那段时间是压缩式的成长，是不是那块材料都要当那块材料炼。其实当时只是半专业生涯的开始，看到制作人心里都是很虔诚的感觉。”
实际上，她得到了十分炫目的经历和机会。2006年出席博鳌亚洲论坛 ；2008年随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出访日本，在日本首相官邸演出；2009年3月在日本举行音乐鉴赏会；5月亮相美国奥普拉脱口秀，接受其访问；2010年凭借主唱《印象西湖雨》，受邀亮相第52届格莱美颁奖典礼红毯……
不过在她身边的人看来，她还是个有着奇怪梦想的小女孩。“她的梦想是有一个录音棚，这个梦想和一般的女明星不一样。”翟佳说。
拿这句话去问张靓颖，她笑着说：“我已经有录音棚了。但我现在想有一个自己的排练场地，最好什么都有，就因为很多时候想要排练找不到场地！某一天状态非常好，但打电话发现录音棚到处都满了；或者某天人都凑齐了，情绪也很对，然后发现到处场地都满了。常常约演唱会排练场地要提前半年时间。”
原来，包括开唱片公司在内，她所有的想法，都是为了能不受限制地唱歌。仍然是当年她那一届《超级女声》的主题曲所表达的：想唱就唱。
“后来唱歌反倒没那么自由了，你不能唱别人的歌，你也不能随便尝试不同的风格。”她为之不开心。所以每次跟周围朋友去KTV，那个麦霸总是她——此时可以最自由地唱。
VOGUE：这是很多人都好奇的一个问题：歌手们反复唱同一首歌，不痛苦吗？
张靓颖：是啊。所以就不断地去做不同的版本，尝试不同的编曲。比如当初的《LOVING YOU》从出道到现在都改过20个版本了。来《我是歌手》还有一个很开心的部分，就是终于可以唱别人的歌了（笑）！
VOGUE：当时为什么要自己做一家唱片公司呢？
张靓颖：其实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我甚至想不起来，那是在哪一年哪一月。当时跟公司没有续约，也没有签别的公司。我就是想要自由吧，这样什么时候想停下来就停下来，不用考虑别人的预算，不用跟人商量。我也怕跟别人有冲突，这样我就不用管别人了。当然我也可以坚持自己要的品质，不用受制于人。
VOGUE：所以现在，你不怎么管公司经营上的事？
张靓颖：对，我只管唱歌这件事。
“我觉得很幸运的一点，就是找到了音乐这个爱好，音乐总是能给我最大的安慰。当你真正喜欢一件事时，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是一种享受，不会觉得累。很多人一辈子都为责任活着，找不到爱好。我觉得我属于幸运的那部分人。”
张靓颖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她非常喜欢东京一家6层楼的唱片店，因为那家店是她见过的卖音乐最全的，她去那里买CD，不是事先想好买什么样的，也不是看到喜欢的就买，甚至完全不看歌手、装帧，而是在心里想好一个数字组合：第几排第几张，然后直接购入。
这个超爱买CD的姑娘已经拥有好几个柜子的CD了。遇到特别喜欢的，她还会一下子买上七八张，送给周围的朋友。
她说每一种音乐都值得听，能放在那里出售，就一定有它的可取之处，她可以找到所有这些CD的优点去学习。而每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音乐是她没听过的，她又有了一种要去探险的兴奋。
她也很爱看书，并且什么都看。历史、政治、小说，完全虚构的、全部写实的，不挑作者不挑文风，她看书完全凭缘分。“我相信缘分”。
她还相信时间本身的力量，所以给自己的新专辑起名叫《第七感》，第七感就是指时间给人带来的经验，“经历了时间，在语言还没能总结的时候，直觉就能告诉你要怎么做了。面对一些事的时候，因为在你的人生中已经发生过了，就可以很从容，能跳过思考直接执行。”
她有一个口头禅：“明天会好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很顽皮。
VOGUE：整个交谈都觉得你很谦虚。你真的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天分的歌手？
张靓颖：我觉得我拥有的，是很好的耳朵、很敏感的情绪，剩下的就是我很喜欢唱歌。
VOGUE：那你心目中有天分的实力歌手是？
张靓颖：玛丽亚·凯莉。所谓天分是指你的音域、音色。而稳定度、情感表达、唱法、转音方法这些，都是后天能训练的。我最幸运的东西就是我对此的爱好。很多人会说某某歌手很坚持、很努力，其实当你真正喜欢一件事的时候，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是一种享受，不会觉得累的。
我前些天在机场买了一本书，书名不记得了，里面有段内容说人活着就是痛苦，一个痛苦接一个痛苦，这是正常的。当时这个比较触动我。而我觉得很幸运的一点就是，我找到了音乐这个爱好，音乐总是可以给我最大的安慰。很多人一辈子都为责任活着，找不到爱好。我觉得我属于幸运的那部分人。
VOGUE：你平常会怎么称呼张靓颖？在你眼里，她是个怎样的人？
王铮亮：我不会叫她女神，我会叫她小张。她经常会犯一些傻，连最基本的什么都不会用（笑）。横竖都是二，我觉得无论大家叫她“井姐”还是女神，她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张靓颖。
VOGUE：让你印象深刻的，关于张靓颖的一件小事？
王铮亮：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唱歌吧，是在酒吧里面。看她小小的女生，居然有这么大的爆发力，能够把原唱的声音完完全全贴合在一起。
VOGUE：你觉得靓颖为何会去参加《我是歌手》？
王铮亮：靓颖可以在这个舞台上唱自己想要唱的歌。希望她能够非常珍惜这个舞台，过把瘾吧！
VOGUE：接触靓颖前，听说她是个怎样的人？实际接触后，最大的意外是什么？
方大同：之前听过别人说她唱歌很好，看过节目播出，发现真的很不错。一直以为她比较沉静和严肃，接触之后，意外发现她是个爽直的人，十分平易近人。那天，为了录制我写给她的新歌《微笑以后》，她来到我在香港的录音室，才发现原来我们都是“器材控”! 靓颖对收音麦克风特别讲究，我也给她介绍了各种录音器材及乐器，聊得不亦乐乎。
VOGUE：作为合作者，靓颖与其他合作歌手有何不同？
方大同：合作之后，感觉跟其他歌手不同的，是她勇于创新，勇于不断挑战自己，在歌风上会不断进化。
VOGUE：让你印象深刻的，关于张靓颖的一件小事？
方大同：之前我们在一个活动上遇见，那天我刚好表演完，靓颖就直接冲到我面前说了四个字：“帮我写歌！”感觉她也是一个性格直爽的人。当然，也有可爱小女生的一面，就在我的新专辑《危险世界》记者会上，她送了我一只很大很大的“长颈鹿”，说想让大家看到“不官方”的我，这让我觉得靓颖很可爱。
独家专访张靓颖：我只要“想唱就唱”的自由
“我庆幸给自己留了空间”
“勇敢去尝试，在过程中体会快乐”
“用《我是歌手》来检验自己”
“想唱就唱”仍是最大梦想
“终于能唱别人的歌了”
“相信时间本身的力量”
“找到音乐这个爱好是我的幸运”
王铮亮谈“老板”张靓颖
方大同谈合作者张靓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