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再允许银幕上的女人看起来像个真实的人”

“如果没有所谓的完美，

那一切会变得很美。”

——Carey Mulligan

12年前，当24岁的Carey Mulligan在《成长教育》里扮演16岁的高中女生Jenny时，人们赞不绝口，仿佛一个不谙世事又渴望进入上流社交圈的女孩，就该是她这样的：

12年后，当35岁的Mulligan饰演一个为了给好友报仇而流连于酒吧的“夜行女子”时，人们对于角色的探讨却远远少于围绕她外貌展开的“讨论”——

“老态龙钟”“老得太快”“脸太垮了”……几乎每张豆瓣剧照下的留言，都在一水的“鉴老”。

这还不算最严重的——要知道最毒舌的永远是评论家们——国外某媒体的记者是这样说的：

“Mulligan的确是个好演员，但在这个角色的选择上有些奇怪，Margot Robbie是片子的制片人，感觉这个角色更像是为Robbie准备的。Mulligan版的Cassie像是个糟糕的变装皇后，连她那一头金发都像是假发。”

这段评论是在夸赞Margot Robbie更具有吸引力，还是在给她打上“金发女郎”看上去都很风骚的标签？对Mulligan的批判是仅针对角色造型，还是对演员外貌的攻击和贬低？

在某些评论家/观众的眼中，

性感的Robbie比文艺的Mulligan看上去更适合这个角色

而这段评论最大的槽点，大概连这位记者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影片讲述的是遭受侵犯的女孩，反而成了承担后果的人，因为在世人看来，她不够“检点”，不够“警惕”，而无人去追责犯下错误的男性；

当评论者认为需要一个更为“火辣”的女星来扮演才更有说服力的时候，不就等同于将这类悲剧发生原因和契机转移到了女性身上么？

因为一个女人太过美丽性感所以触发了男人的色心，所以后者才犯下罪行，这样的论调根植在很多人心中太久，以至于在我们可以大肆谈论女性权利的时代，依然屡见不鲜。

这位记者的评论也被Mulligan本人看到了，“我觉得建设性的批评很重要。在讨论作品的时候，我认为去看表演和艺术本身才是正确的。”

“这不取决于演员的外表，也不取决于个人对演员的喜好，也不用管这个演员长什么样子……这个评论并没有打击到我的自尊心，但我的担心在于，有影响力的媒体对女演员的外表进行批评，会被认为是完全合理的。”

我们当然可以去谈论一个名人的外表（这是无法避免的），表达自己的审美喜好——如果她走了什么红毯，或者又拍了什么大片的话；

但问题是，在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女性作品面前，人们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女演员美或者不美上，这实在是太过讽刺的一件事。如果一切还是以外表为衡量标准，那鼓励女性进行自我表达和创作的意义又何在呢？

对于Carey Mulligan来说，正因为她在角色外是低调、内敛、冷静的形象，所以当她转变为片中大胆、痛苦、压抑的Cassie时，那样的演绎才显得极其震撼，让人忽略了她原本的底色，而只专注于角色。

当这样的一张脸出现在镜头里，我们看到的不是皱纹，而是这个名为Cassie的女孩，经历了好友的死亡，她饱受折磨却无人理解；她断了前程，宁可只身复仇，甚至将这作为她全部的人生目标……所有人大概都会认为她的做法并不值得，也不聪明，可真正有人去解开她的心结，去帮助她么？

Mulligan当然可以光彩照人——她的每一次硬照都让人着迷：

她的红毯也曾诞生过“神图”：

2013年

戛纳电影节《了不起的盖茨比》红毯上的Carey Mulligan

包括前段时间她出席工会颁奖礼，依然精致漂亮：

前阵子参加演员工会奖的Mulligan

但是在扮演Cassie这个角色时，她必须要卸下女明星的那种修饰。演戏和大片、红毯对形象的诉求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不再允许银幕上的女性看起来像一个真实的人……为什么她们必须看起来像个超模？这种对所谓的美丽和完美的期望已经完全失控了。”

“我一直都想寻找像我们每个人一样拥有缺陷的角色，但令我震惊的是，这样的角色如此之少。”

Vogue Australia

May 2020

我们一方面喊着“你可以大胆做自己”的口号，却仍然默认了女性角色必须是“单纯、天真、美丽、无暇”的前提。

“我们越是把女人理想化，就越是剥夺她们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对于女性题材的理解和女性角色的呈现，Mulligan也许比很多人都更为清醒和深刻，她的银幕初亮相就是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在这部有着早期女性主义色彩的群像作品中，扮演一个傻傻的、没什么主见的四女儿：

除了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线，班内特家五姐妹之间截然不同的性格塑造也是作品的一大魅力

2009年让她一举成名的《成长教育》，从导演到编剧都是女性，在女性题材和女性创作班底还没有形成某种“趋势”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一部大胆刻画女孩内心悸动、挫败、成长的作品，她投身成年男子的怀抱，追求某种爱情和生活的虚荣模样，又在支离破碎后重新拼凑和认识自我。

2015年她又一次在全女性创作班底的《妇女参政论者》中扮演抗争性别压迫的劳动女性，把二十世纪初发生在英国伦敦那场真实的妇女斗争淋漓尽致地展现：

2017年的《泥土之界》，2018年的《连带伤害》，再到今年的《前程似锦的女孩》，全部是女性导演的作品，Mulligan并非刻意而为之（不是因为#me too才开始这样选择），只是这些作品中关于女性塑造的某种真实都正好击中了她；

《泥土之界》剧照，

Mulligan在片中饰演一名无奈又压抑的农妇

她所饰演过的女性也并不都是无可指摘的、正确的，都包含着她所看重的“人性的缺陷”。

Mulligan在《羞耻》中扮演一个性格蛮横又嗜酒的妹妹，

这也给她哥哥的生活带去了困扰

她的样貌也随着这些角色，或变得毛躁，或变得灰头土脸，或变得平淡无奇。

Mulligan在拍摄《连带伤害》时已经怀有身孕，

为了保证真实感，编剧也把这一情况加入到了角色身上

隐匿在角色之后，不追求“完美”，所以Mulligan可以在角色身上创造“真实”。

最后，我们想引用“梅姨”Meryl Streep此前对Mulligan的一段评价：

Carey Mulligan

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之一。

她有一种美妙的原始的力量，

她甚至都不用张口说话，

而当她说话的时候，

她的精神都在发光。

请允许每一个女性展现原本的、真实的面貌。那才是她们最自然的光芒。